近期，美国科技、金融和零售领域的几家巨头都开始不约而同地向医疗领域出手。
5月26日，谷歌与美国大型医院运营商HCA Healthcare达成合作协议，将利用HCA的医疗数据开发算法，帮助医院提高运营效率、监控病人病情并指导医生决策。
同日，市场上传出亚马逊正在计划开设线下药房，美国传统药店CVS Health、Walgreens Boots Alliance等股价应声下跌。
远程医疗领域同样热闹。3月，亚马逊宣布今年夏天将向更多公司提供Amazon Care远程医疗服务。5月初，零售巨头沃尔玛也宣布收购远程医疗服务公司MeMD，再次加码远程医疗领域。Photo by Online Marketing on Unsplash
具有更大雄心“变革”美国医疗领域的是摩根大通。5月20日，摩根大通宣布成立Morgan Health部门，将探索如何为员工提供更便利、公平、经济的医疗服务，还计划将2.5亿美元用于投资医疗领域初创公司。
据美国医疗护理和医疗救助中心估计，全美今年在医疗领域的支出将突破4万亿美元，2025年将突破5万亿美元。这一体量巨大的市场对众多跨领域巨头产生了不小的吸引力，然而，美国医疗体系的复杂程度却同样不容小觑，跨界玩家究竟能在这个万亿市场分到多大的蛋糕？美国医疗支出预期（2021-2025年）。图源：WSJ
美国医疗体系：复杂、高价但并不高效
与其它发达国家相比，美国的医疗支出相当高昂。
据经合组织（OECD）数据，2010-2019年期间，经合组织成员国平均每年的医疗支出占本国GDP约8.6%，但美国的这一比值却高达17%。
2019年，美国人均医疗支出约11100美元，在经合组织中排名最高，组织中其它的富裕成员国该年人均医疗支出约5500美元，仅为美国的一半。
一般来说，有两大因素可能导致美国的医疗支出如此高昂：医疗服务的使用率高，或医疗服务的价格高。
2018年刊登于美国医学会杂志的论文《美国与其它高收入国家的医疗支出》研究发现，美国与包括加拿大、英国、德国、日本在内的其它10个发达国家相比，医疗服务的使用率并没有显著差异。
美国智库布鲁金斯学会则分析认为，美国医疗供应商的过度整合及高行业门槛都使得医疗市场高度集中、缺乏竞争，且美国没有统一的医疗服务定价标准，这些因素都使得医疗供应商得以制定更高的服务价格。
此外，医疗体系过于复杂、行政费用高也是导致医疗服务高价的主要原因之一。
据经合组织去年公布数据，美国人均医疗行政支出约937美元，而其它富裕成员国的这一支出均值仅约173美元。相较之下，美国人均预防性及长期护理上支出仅约516美元，还不及行政支出，也低于其它富裕成员国928美元的均值。
（注：医疗行政支出即非临床服务支出，包括索赔处理与支付、事先授权、资格认定、质量检测等项目的费用）。
在居民承担如此高昂医疗支出的情况下，美国的国民健康情况并没有比其它发达国家更好。
据经合组织2017年数据，美国居民平均寿命约78.6岁，比所有成员国平均值还要低两岁。其它富裕成员国居民平均寿命则在81.1-83.6岁之间。此外，在富裕成员国中，美国居民的自杀率、肥胖率与慢性病负担也排名最高。11个发达国家居民平均寿命变化趋势（最下方浅蓝线为美国）。图源：The Commonwealth Fund
不过，或许正是因为美国医疗体系仍有许多不完善之处，对于跨界玩家来说才有更多可施展的空间。
谷歌：以大数据切入医疗领域
作为科技巨头，谷歌近年来一直执着于以数据应用为切入点进入医疗领域。
2019年11月，《华尔街日报》披露谷歌发起了一项“南丁格尔项目”（Project Nightingale），与大型医疗服务商Ascension达成数据共享合作，后者在美国19个州运营146家医院及超过40家养老院。谷歌将利用Ascension提供的病人数据建立算法，试图为病人的诊断与治疗提供更多建议与指导。这是当时硅谷科技巨头在医疗大数据领域的最大规模投入。
但随之而来的是数据隐私问题：据知情人士透露，谷歌或有权在患者和医生不知情的情况下获取医疗数据。这一爆料引发了公众对医疗隐私泄露的担忧，谷歌也随后收到了来自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的调查。
正当公众及监管机构疑虑未消之时，5月26日，谷歌宣布了和美国大型医院运营商HCA Healthcare规模更大的数据共享计划。后者在美国20个州及英国拥有185家医院，每年能够收集到约3200万条患者就诊数据。谷歌将基于HCA提供的医疗数据开发算法，帮助提高医院运营效率、监控患者病情并为医生提供决策指导。
针对数据隐私问题，谷歌和HCA均表示共享数据将进行脱敏处理，不过双方尚未公布具体执行细节。
谷歌并非唯一一家发起医疗数据共享计划的科技巨头。近年来，IBM、微软、亚马逊等多家科技企业都已与不同的医疗机构进行合作，尝试利用人工智能等技术赋能更高效的医疗决策。不过，科技企业在进军该领域时仍面临一个主要的挑战：技术如何落地。
以医疗诊断为例，许多病例的诊断过程往往十分复杂，并不完全基于数据推导，也十分依赖于医生的临床经验。因此，对于缺乏临床医疗经验的科技企业来说，如何将技术在真实场景应用并商业化一直是一个难题。
IBM曾是医疗+人工智能应用的先驱，在该领域耕耘近十年，并曾试图将人工智能应用于癌症治疗等多种医疗场景。但今年2月，《华尔街日报》援引知情人士消息称，IBM正在寻求出售人工智能平台IBM Watson 的医疗业务线，截至目前，该业务线尚未实现盈利。
亚马逊：从远程医疗到线上药房全线铺开
亚马逊在医疗领域的布局则充分利用了自身在科技与零售两大领域的优势，近两年先后开设了远程医疗与线上药房业务。
亚马逊的远程医疗项目名为Amazon Care，于2019年推出，最初是专为亚马逊员工开发的应用平台：通过该平台，员工可以在短时间内联系到医疗专业人员进行远程诊疗或预约上门医疗服务。
3月17日，在经过大约一年半的内部运营之后，亚马逊正式宣布Amazon Care将为更多公司开放。虽然远程医疗赛道已有一些头部企业，但亚马逊现有业务线的庞大客户群体也将为其提供极大的竞争优势。
亚马逊在医疗领域布局的另一重点项目是是线上药房。2018年，其收购了线上药房PillPack；去年11月，该公司正式宣布推出自营线上药房。消息宣布当日，传统药房CVS和Walgreens股价均下跌了8%以上。
亚马逊进军线上药房的优势同样是基于其庞大的客户基础：据研究机构Insider Intelligence预测，2021年亚马逊Prime用户将占美国人口57%以上。然而，亚马逊也有其劣势：作为医疗体系中的一环，CVS等传统药房往往与保险机构及药物福利管理经理有着深厚的关系，作为新玩家的亚马逊可能需要将更多精力用于处理复杂的业务关系上。
针对亚马逊入局线上药房，CVS和Walgreens都不约而同地发声：“药房远比送药复杂得多。”Photo by National Cancer Institute on Unsplash
目前，亚马逊仍然没有停下扩张药房业务的步伐：5月26日，《商业内幕》援引知情人士消息称，继开设线上药房后，亚马逊正在计划开设线下药房。消息披露后，CVS及Walgreens的股价再次应声下跌。
摩根大通：与“绦虫”战斗失败后的卷土重来
亚马逊在医疗领域的布局除了远程医疗与线上药房外，还曾参与过一项发起于2018年的医疗体系“变革”计划：Haven。
Haven的发起公司有三家：摩根大通、亚马逊，以及巴菲特的伯克希尔·哈撒韦。其中，摩根大通CEO杰米·戴蒙是主要发起者。
Haven的目标是通过汇集三家公司的资源与技术，建立在医疗体系中更大的议价权、降低员工医疗成本。同时，它也希望基于内部的一些医疗创新项目尝试，找到在更大范围内改善美国医疗体系的方式。
然而，目标宏伟的Haven仅存在了不到三年。今年1月，三家公司宣布将停止Haven的运营，从侧面显示即使“三巨头”也难以在医疗体系中掌握有力的话语权。
美国医疗教育机构Catalysis创始人约翰·图森特（John S. Toussaint）分析认为，经过过去10-15年间美国医疗体系内部的整合，医疗领域已高度集中化。除非某一雇主在当地掌控了50%以上的劳动力，否则医疗供应商不会在价格上做出让步。
因此，虽然Haven的三家创始公司合起来体量巨大、员工总数超150万人，但因在单一本地市场没有压倒性的人数优势，所以在与医疗供应商的议价上仍无法占到优势。
在Haven成立之前，巴菲特曾称高昂的医疗成本是“美国经济中饥饿的绦虫（一种肠道寄生虫）”。而该项目“夭折”之后、在今年的伯克希尔年度股东大会上，巴菲特却不得不坦言：“我们试图与美国经济中的绦虫战斗，但绦虫赢了。”
据知情人士称，在三家公司的CEO中，戴蒙是唯一积极出席Haven会议并帮助推进项目的领导者。在Haven关闭之后，他也快速“卷土重来”。
5月20日，摩根大通宣布成立Morgan Health，该部门将探索新的雇主赞助医疗模式，以更低的成本为员工提供更优质、更公平的医疗服务。同时，该计划将2.5亿美元投资于医疗领域初创企业。
“就医生、医院、制药和医疗设备公司而言，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医疗，但我们显然没有得到最好的结果。”戴蒙在Morgan Health的成立声明中表示。
目前Morgan Health尚未公布具体执行计划，不过摩根大通称该部门将不以盈利作为目标。
4万亿的美国医疗市场虽然诱人，但作为跨领域玩家来说，要分得一杯羹并不那么容易。不论是以技术作为切入点赋能医疗决策过程，还是直接创新医疗服务模式，跨界巨头们都需要面临不低的行业门槛与复杂的游戏规则。不过，外部力量的入局仍然将或多或少推动医疗领域的创新，也是整个体系向更高效方向发展不可或缺的一环。
参考资料：
Health Care Spending in the United States and Other High-Income Countries, The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
U.S. Health Care from a Global Perspective, 2019: Higher Spending, Worse Outcomes?, The Commonwealth Fund
A dozen facts about the economics of the US health-care system, Brookings Institution
HOW DOES THE U.S. HEALTHCARE SYSTEM COMPARE TO OTHER COUNTRIES?, The Peter G. Peterson Foundation
Amazon and Walmart Have an Rx for Healthcare. The Cure Won’t Be Easy., WSJ
Why Haven Healthcare Failed, Harvard Business Review
Why the Amazon, JPMorgan, Berkshire Venture Collapsed: ‘Health Care Was Too Big a Problem’, WSJ